古詩詞清賞-「離思」

古詩詞清賞-「離思」  

    

                                   元稹

作者: 元稹-唐代詩人(公元779-831) ，其詩與白居易齊名，著有詩、賦、詔、冊、銘….. 凡百卷，又著有會真記-即後來西廂記藍本。今人常用語-『貧賤夫妻百事哀』乃出自其另一佳作七言律詩-『遣悲懷』。

本文題目-「離思」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却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簡註：此乃作者為悼念亡妻韋叢之作，表達對其忠貞與懷念之情。

原詩前兩句之意為：『滄海無比深廣，因而使別處的水相形見絀；巫山有朝雲峰，相傳其雲為神女所化，茂如松榯，美若嬌姬，相形之下，別處的雲就黯然失色』。

後兩句之意為：『偶而信手經過美女群中，我也不會回頭看一眼，一半因為我修心養性，另一半因為對你的忠誠』。

若以西方觀念來看前兩句：

“Our intimacy is as immense as big oceans; it is also as beautiful as clouds hovering over the mountain.” And “the immensity and the beauty are beyond description.”

『夫妻情深似海；其美如山上浮雲』與『其深廣與美無法形容』

又『難為水』與『不是雲』之字面意思為： “Water in places other than oceans can hardly be worthy of the name of water.” 『海洋外別處之水，不算水』, 日月潭的水是水，長江的水是水，太平洋的水仍是水。 “Clouds except those over Wu Mountain are worthy to be called clouds”. 『巫山上以外之雲不配稱雲』。(元氏當然不知還有阿里山的「雲海」?)

又『難為水』含「算不上水」，應與白話中之『難為…人』(使人難堪或窘困，embarrassing someone..)有別。滄海與巫山，詞意豪壯。近英語：Love and affection for each other of us is unique. 『我倆夫妻之情愛獨一無二 』

詩文的後兩句：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取次」乃詩詞中常用語，含「隨隨便便地」之意= casually；『花叢』不指一叢花卉 (a cluster of flowers) ，而是指一堆美女= a throng of beauties，中文常以花喻美女，如『如花似玉』、『花枝招展』、『名花有主』等；「懶」並不指懶惰，而含缺乏意願之意= reluctant，回顧=回頭看= look over one’s shoulders。半緣…. 半緣……類似英語中的 “partly because of…..and partly because of……………”,「緣」乃緣由、緣起，即due to之意，此處與通俗緣分無關。又作者表示原因不用「因」、「由」等字，而用「緣」，是十分高雅用詞。『修道』含尊佛奉道= becoming a pious Buddhist (成為虔誠佛教徒) 或修身養性。「君」，乃尊稱對方，因模仿唐朝文化，日本迄今仍用「君」，但僅限男性對方，而古唐代似乎男女通用。

再試以西方觀念來看後兩句：

“While passing casually through a crowd of beautiful women, I am reluctant to look over my shoulders at them. Partly because I am a pious Buddhist, practicing morality codes, and partly because of you.” 『走過一群美女時，我懶得回顧她們；因為我是佛教徒，修身養性；另一為了你』。

【評析】：

1.     作者把其夫妻感情比喻為『滄海之水』與『巫山之雲』，其深廣與美好是無與倫比，因此除其愛妻之外，別無使自己動心與動情的女子。中國人喜以『山高海深描寫某人的恩情，但用海水的浩瀚比喻男女情感則少見；另巫山在今四川，傳有楚懷王與襄王夢巫山神女『薦寢之事』，後世遂信男女幽會曰巫山，曰雲雨，但在本詩中元氏是否有影射其個人「閨房之樂」，則不得而知。

2.     詩文的前兩句，是引用『孟子. 盡心』篇，『觀於海者難為水』而來，是一種隱喻，英文叫metaphor，但兩句中沒有提到是比擬夫妻間的親蜜與恩愛，而由讀者揣測，是「藉物托情」的高明手法 (implied or simile meaning)。小時候讀過國民黨革命先烈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那是生離死別的絕筆書，但描述夫妻情愛之深，卻不如元稹的感人。

3.     描寫對亡妻的忠貞(chastity) 乃基於個人思念及個人修養或宗教約束，原因各佔一半，顯示意念之堅定。*但「懶回顧」-一詞留給後世讀者或有另類幽默之解讀，是否經過美女群中，正面已「看够了」，不須或不屑轉身再瞧? 恐無法與有風流才子之稱的元氏對質。中國人喜用『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來誇大「鎮定」；但現代人「面對成群美女」豈能『而目不瞬』乎?

4.     題目用『離思』雖不明白表示對「亡妻之懷念」，而由讀者自行體會，但若加英譯，則仍具 “Memory of My Dear Deceased Wife” 之意涵。但元氏享年僅53，可推斷其妻亡故時當在50歲左右，壯年喪妻，感懷尤甚，恐不難想像。

5.     全文短短四句，感人至深。有人說，『言情而不庸俗，瑰麗而不浮艶，悲壯而不低沈』。不知讀者以為然否?

Justin Lai 撰/評

08/27/2015